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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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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結

寧逸到醫院, 在自助掛號機看宋惜嵐還剩下多少號,結果發現人家宋大夫年紀輕輕、炙手可熱, 已經沒號了。

他遂又蘿蔔守坑一樣到候診區蹲守,等到太陽快落山,候診區的座位空了,也沒見到張日堯。

不來了嗎?

寧逸起身往外走。

“寧先生嗎?”有人喊他。

寧逸來醫院是比較避忌的,生怕被人拍到上新聞,所以戴著棒球帽和口罩。

整成這樣都能認出來?

一回頭,見正是宋惜嵐喊他。

宋大夫穿著白大褂, 雙手揣兜,笑瞇瞇地站在診室門口。

寧逸突然心虛,畢竟是他趕著宋大夫替班的時候拍的腦CT, 跟著伺機把檔案底片刪了。

但已然被認出來了,再逃跑就不合適了,他硬著頭皮往回迎:“宋大夫,要下班了嗎?”

“還有一會兒,出來直直腿, ”宋惜嵐想起季暝秋曾經的囑咐, “你在這幹什麽, 不舒服嗎?”

啊……

那肯定不能說實話,寧少爺狗性子犯了, 決定倒打一耙:“上回在咱院拍的片子丟了, 我想重新打印一張,順便再讓您給看看, 但是宋大夫的號……不好掛呀。”

反正早刪幹凈了, 你也拿不出個所以然。一會兒等你讓我重新拍,我再拍屁股跑路就是了。

宋惜嵐招呼他往裏走:“片子……還真是對不起, 可能是系統故障,後來我想重看的時候,找不到底片了。”

寧逸心思一動,宋惜嵐應該挺忙的,沒有特殊情況,翻他的舊片子做什麽:“宋大夫對我的片子情有獨鐘,我不會是得了絕癥吧?”

宋惜嵐笑著翻他一眼:“別嚇唬自己,是我師兄關心你來著……”她突然覺得不妥,因為不知道季暝秋和寧逸到底什麽關系,可話都說一半了,再後悔也咽不回去一時說錯話似的訥住了。

寧逸心下好笑,覺得這姑娘喜怒形於色,大概是個心直口快的熱心腸:“你師兄,暝秋嗎?”

前幾天,宋惜嵐就覺得季暝秋對寧逸有種特別的在意,現在再看寧逸,對季暝秋莫名親昵。看來這倆人關系是匪淺。

她借坡下驢地順口答:“嗯,他挺關心你的,”說著,給寧逸開單子,“重拍一張吧,畢竟是我把你底片弄沒了,不用掛號繳費,有不舒服,積極治療才是上策。”

寧逸現在反倒不想蹽了,他心裏的滋味很難形容。

季暝秋關心他,讓他心裏爆開個小火花;可一想到二人對他那片子偷偷摸摸地在意,又發慌,覺得這像是醫生和家屬聯合起來向病人隱瞞病情……

想到這,寧逸直言問:“對了,高自若的手術怎麽樣了?”

宋惜嵐說:“本來是想盡早手術的,無奈那孩子兩次癲癇之後,身體指標不達手術標準,只能先養一養。”

“依您看,他腦袋裏的陰影,會是什麽?”寧逸忍不住多問。

宋惜嵐為人心軟又簡單,這跟沒腦子是兩碼事,她立刻就察覺出微妙的怪異大部分人知道片子上有陰影,大約會問“是瘤子嗎,良性惡性”,而不會問“是什麽”。再結合季暝秋和寧逸歷來的言行,宋惜嵐幾乎瞬間就確定寧逸有自己的推測,且跟季暝秋想的類似。

只是這倆人不知為什麽,互相不說開。

宋大夫想了想,說:“嗯……我不管你跟我師兄的彎彎繞,更不能在尚未確診的時候,透露其他病人的病況,你是金主也不行,”她寫下個電話號碼,遞給寧逸,“但一來我師兄托我照顧你,二來我是醫生,這是我的電話,單論你的身體狀況,如果你不願意在這說,咱們可以再約時間、地點。”

“暝秋他……”寧逸欲言又止。

宋惜嵐擡眼看他,一雙眼睛亮晶晶的。

寧逸醞釀半天,問:“他有時候會不舒服,他怎麽了?”

宋惜嵐忽閃兩下眼睛,“噗嗤”笑了:“你們倆真有意思,隔著層窗戶紙互相關心,怎麽鬧得跟談戀愛似的?”

她說者無心,寧逸聽者入心,不知道該甜還是該酸了。

可能一不留神掛了象,讓宋惜嵐笑得更像是在吃瓜:“甭管是什麽,我見不得互相關心的人不長嘴。”

寧逸:前一秒你不還說懶得管嗎!

他眼睛一下就亮了。

宋惜嵐是希望季暝秋有人關心的,她更希望有人能把他從自己封閉的世界裏拉出來,於是果斷決定背後賣了他:“師兄他應該是因為舊事落下過心結,導致受刺激時,會引發應激反應,心臟回血困難。表象是心悸、心痛、呼吸不暢,嚴重會暈厥。上大學的時候,我曾經見他直接暈在學校。前幾年,他時不時來找我開藥,應該是用藥物輔助過行為治療,我問他因果,他不肯說。你見過他腕子上套的紅圈圈吧?是厭惡療法的延伸。”

寧逸呆楞楞地站在原地:“什麽……厭惡療法?”

“是種行為療法,用懲罰矯正不良行為,”宋惜嵐轉轉眼珠,想怎麽能解釋得直白,“舉個例子,比如電擊治療戒斷網癮。不知道師兄他有沒有……”

話說到這,她頓住了,因為寧逸的臉色變得很嚇人。

那些話在寧逸腦子裏爆炸,騰起一團蘑菇雲。

季暝秋之前其實已經說了,紅色的腕帶是緊箍咒,如今想來真貼切。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他的心結……

是當年的事吧。

那他是不是已經疼了二十年了?

厭惡療法……他還對自己做過什麽?

然後,寧逸也不知怎麽跟宋惜嵐道的別,游魂似的出了醫院。

他沒發現,下樓時與他擦肩而過的,正是他等了一下午的張日堯。

即便寧逸帽子、口罩捂得像劫匪,張日堯也認出他了,腳步頓挫,不動聲色地目送對方失魂落魄地下樓。

直到寧逸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,張日堯才往宋惜嵐的診室門前去。

門關著,他知道自己來晚了,也不知大夫還在不在。反正樓層導診臺的護士已經不知哪兒去了。

張日堯擡手敲門。

不等手落下,門就開了。

眼看敲門變成敲宋大夫的奔兒頭,張日堯急剎車。

開門幾乎貼臉一個人影兒,宋惜嵐被嚇得“哎呀”一聲驚呼,往後退開。這姑娘的身體協調性可能是都集中在那雙救死扶傷的手上了,以至於腿腳不太靈活,眼看重心要歪。

“對不起,對不起!”張日堯忙去扶,霎時又覺得唐突,只好雙手虛罩在宋大夫手肘附近。

宋惜嵐好歹穩住身形,皺眉擡眼,看面前比自己高出一頭的人

這人實在是瘦,已經可以用形銷骨立來形容了,沖鋒衣的褶皺鋪在他身上,都顯得銳利。但他腰背很挺拔,並沒有因此顯得佝僂。

他的雙眼藏在略長的劉海後面。世上好看的眼睛太多了,這人的眼睛算不得驚艷,卻有種讓人看了就會記住的特別。

不知為什麽,宋惜嵐覺得這雙眼睛裏藏著故事,它們的主人是個骨子裏很溫柔的人。

“你過號了?”宋惜嵐笑了笑。

張日堯趕快掏兜,把剛在導診機上打出來的掛號單雙手遞過去:“是,下午有事請耽誤了,能不能……”他有點不好意思,“咳”了一聲,“宋大夫的號挺難掛的。”

宋惜嵐轉回診室:“嗯,這倒是。我醫術高明,大夥兒捧場。”她把人讓進屋,示意對方坐下。

就這時,宋惜嵐看見對方脖子上有道深深的傷疤。疤很新,增生組織還是紅色的。

她忍不住暗暗感嘆:割喉傷嗎,這麽嚴重的一刀,居然沒死?

……這是什麽醫學奇跡。

她目光直勾勾的。

燙得張日堯不自覺把衣領往上拽了拽。

宋大夫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,收回目光,眼波流轉,毫秒間變出個醫者仁心的笑,問他:“怎麽不舒服呀?”

“哦……我前些日子受過傷,後來情緒出了點問題,找精神科醫生看過,對方說建議先來排除器質性病變……”

與此同時,寧逸已經坐進車裏了。他緊握著方向盤,腦子裏好像有誰不停地說話,最開始有個清晰的聲音在說“現在就要見暝秋,現在就要……”

漸漸地,話變得含混聽不清,最後只剩下嗡嗡嗡地亂響,吵得他煩躁,不知該如何發洩。

寧逸下意識想大喊“閉嘴”,又還隱約知道那些聲音不是真的。

他的手在抖,他眼前的畫面不知何時變得像一副抽象派的畫,扭曲地打著旋。僅存的理智告誡他,不能這樣開車上路,太危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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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暴躁,坐立難安,恨不能面前出現個沙袋,讓他狠狠暴錘一頓。

突然,寧逸擡手猛扇了自己兩個耳光。

燒著了似的疼痛,讓難言的燥怒消弭了幾秒,腦袋裏的聲音停了、視線也恢覆了正常。寧逸借著這須臾的機會,摸出裝著LXNT的花盒子,倒出藥片扔進嘴裏。

他知道季暝秋身體不對勁。

在這之前,他設想過多種可能性,也懷疑過起因與舊案有關。

他本以為,預設過立場,在得知真相的時候就能相對平靜。

萬沒想到,聽到厭惡療法時,他的情緒在眨眼之間就爆開了。

如果季暝秋從來沒遇到閱川,也沒認識過自己,他該能夠過多麽平安順遂的一生。

他會有正常人的悲歡愛恨,不會像現在這樣,嘻嘻哈哈的面具後面,藏著一顆搖搖欲墜、滿是裂痕的心,生怕一不小心,又都碎了。

半小時過去了,寧逸腦子裏那種不顧一切要沖到季暝秋面前的瘋狂消散掉大半。他這才敢給季暝秋打電話,結果對方沒接,片刻回了條信息,說回市局了。

寧逸發動車子。

一路還是匆匆,又不敢太匆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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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少爺打著跟陳添薪交代涉案人家屬情況的旗號,填了進門的備註單。

出來迎他的是陸琴。

姑娘把他帶到問訊室:“小寧總提供什麽線索,我記下來。”

寧逸答非所問:“暝秋呢?你們陳隊怎麽也沒影兒了?”

陸琴看著寧少爺手裏兩只袋子,就知道他的醉翁之意:“案子的事情我不能說,但你要是等人,估計一時半會兒等不來。”

寧逸把好吃的遞到陸琴手裏:“沒事,你給他們送過去,看見暝秋告訴他,我在車裏等他。”他說完,跟陸琴揮揮手,直接走了。

陸琴拎著兩大袋子外賣不是有情況要說麽?

知道你虛張聲勢,沒想到這麽虛……

她看著寧逸的背影,感覺一言難盡:帥哥都對帥哥這麽好,怎麽她這既能一拳打仨,又能小鳥依人的大美女遇見的不是渣男,就是奇葩呢?

又一轉念:如果抱緊偶像這條大腿,近來可以經常被上趕著投餵。

……也挺好的。

於是,陸小吃貨麻利兒忠人之事,送飯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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